陈国华万万没想到,他苦心经营二十多年、即将到手的家主之位,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华远集团,就在这短短十几分钟内,轰然倒塌,化为泡影!
议事厅内死一般寂静。
所有人都被这接连不断的惊天逆转震撼得说不出话来。
那些曾经支持他、或持观望态度的人,此刻看向他的眼神里,只剩下鄙夷、恐惧和一丝庆幸后的疏离。
端坐主位的陈继先,缓缓放下手中的信纸和专利文件,闭上了眼睛。
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在瞬间深刻得如同刀刻,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。
当他再次睁开眼时,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决然和沉痛,那是一个父亲在确知儿子犯下不可饶恕罪行后的绝望与铁腕。
他看也没看瘫在地上的陈国华,目光扫过全场惊魂未定的族人,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一字一句地宣判:
“事情,已经很清楚了。”
“陈国华,暂停在集团和家族内的一切职务,接受内部最严格的调查!”
“‘凤凰计划’所有相关资料、样品,立即封存!由元老会组成特别小组,全权接管!”
“散会!”
说完,他猛地站起身,甚至不需要管家搀扶,但脚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蹒跚,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蒙受奇耻大辱的议事厅。
他的背影,在众人眼中,显得无比萧索和悲凉。
“散会”二字如同敕令,惊醒了尚在震惊中的众人。
元老们神色复杂地相继起身离去,无人再多看地上的陈国华一眼。
那些平日里的拥趸,此刻更是避之唯恐不及,匆匆逃离。
偌大的议事厅,转瞬间便空空荡荡,只剩下瘫坐在地、失魂落魄的陈国华,以及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地站在他侧后方的——沈师爷,沈文昌。
檀香的余味还在空气中飘散,红木桌椅依旧肃穆,但这里的空气却冰冷得刺骨。
陈国华就那样瘫坐着,目光呆滞地望着光滑如镜的地板,仿佛想从那倒影中看清自己是如何一步步从云端跌入深渊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刻钟,也许是一个世纪,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、混合着绝望与极度不甘的低吼: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这样……我准备了这么久……眼看就要成功了……全完了……全完了啊!!!”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布满了血丝,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怨毒和疯狂,低声嘶吼着那个名字:
“陈明远!!!陈明远!!!你竟然没死……你竟然没死!!近二十年了……你竟然躲了近二十年,你就为了今天……就为了今天这样毁了我!!!你好狠毒的心肠!!!”
就在这时,一个冷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,在他耳边响起,声音不大,却像一根针,刺破了他疯狂的宣泄:
“老板,现在……还不是彻底绝望的时候。”
陈国华猛地一震,涣散的目光聚焦,扭过头,看到了不知何时已蹲在他身旁的沈文昌。
沈师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既没有同情,也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深不见底的算计。
“还不是时候?”
陈国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声音嘶哑地惨笑起来:
“呵呵……哈哈哈……沈文昌!你还没看清楚吗?我完了!彻底完了!职务被停,调查组马上就来!众叛亲离!我还有什么?啊?!”
“您还有华远集团。”
沈文昌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:
“至少,在法律意义上,您目前仍然是华远集团最大的个人股东和法定代表人。元老会能暂停您在家族内的职务,但要立刻罢免您集团董事长的职位,需要经过复杂的法律程序和董事会决议,这需要时间。”
这句话,像是一道微光,瞬间照进了陈国华一片漆黑的绝望之中。
他混乱疯狂的头脑,猛地清醒了一丝!
对啊!家族是家族,公司是公司!他虽然被家族暂时抛弃,但他在华远集团经营多年,盘根错节,岂是元老会一纸命令就能瞬间剥夺的?
只要他还是法律上的董事长,他就还有翻盘的资本和时间!
看到陈国华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名为“野心”和“求生欲”的火苗,沈文昌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。
他压低声音,语速加快,如同一个最精明的阴谋家在进行最后的推演:
“当务之急,是立刻返回集团总部!必须在调查组正式介入、冻结权力之前,利用您最后的权威,完成几件关键事情!”
沈文昌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陈国华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,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深吸一口气,眼中疯狂与绝望稍退,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所取代。
他用手撑地,略显踉跄却异常迅速地站了起来,甚至顾不上拍打西装上的灰尘。
“走!回公司!”
他低吼一声,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。
两人不再有片刻耽搁,一前一后,快步离开了空旷死寂、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惊涛骇浪的议事厅。
穿过重重院落,走向停在外面的专车时,他们都紧绷着脸,对沿途遇到的、那些或惊疑或躲闪的目光视若无睹。
坐进豪华轿车的后座,隔音玻璃缓缓升起,将外界彻底隔绝。
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向位于市中心的华远集团总部大厦。
车厢内,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
陈国华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,胸口剧烈起伏,显然还在极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。
沈文昌则已经拿出了加密电话,开始低声而迅速地布置任务。
“我是沈文昌。”
沈文昌对着电话那头吩咐,语气冷静得可怕:
“通知公关部负责人、安保部主管、还有总部的首席秘书,立刻到董事长办公室外面的小会议室待命,没有我的允许,任何人不得进入。记住,是立刻,保密级别最高。”
挂了电话,沈文昌才转向陈国华,语速极快地说道:
“老板,时间紧迫,我们必须利用在车上的这几分钟,统一口径,明确步骤。”
陈国华猛地睁开眼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文昌:
“你说!”
沈文昌深吸一口气,眼中精光闪烁,将计划逐条道出:
“第一,立刻以集团名义,发布公告,强硬否认一切不实指控,宣布‘凤凰计划’是集团合法研发成果,指责某些势力恶意中伤,扰乱市场!先把水搅浑,争取舆论时间和空间!”
“第二,立刻调动我们绝对信得过的核心财务和安保力量,控制集团核心数据机房、财务印章和关键文件!绝不能让他们轻易拿到任何不利于我们的实质性证据!”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”
沈文昌的目光锐利如刀,声音压得更低:
“我们必须立刻找到陈明远!他现在是我们手中唯一的,也是最大的变数!”
“找到他?”
陈国华眼中凶光一闪:
“找到他然后呢?杀了他?”
“不!”
沈文昌断然否定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
“现在动他,是自寻死路!三叔公和陈家主必然严加防范。找到他,是为了谈判!或者说,是为了‘控制’谈判的筹码!”
他凑近陈国华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:
“老板,您想想,陈明远隐忍二十年,选择在此时发难,只是为了夺回华远集团吗?
恐怕不止!他的最终目标,很可能是借‘凤凰计划’和当年的冤情,整合资源,向当年所有亏欠他人……甚至向整个陈氏家族,发起总攻!
我们现在比他更了解商业规则和集团运作!只要找到他,我们或许可以和他谈条件……
比如,华远集团归他,但我们另起炉灶,并带走部分核心技术和资源,换取他的不再追究……甚至,可以利用他对付家族里那些落井下石的老家伙,我们坐收渔利!”
陈国华听着沈文昌的分析,眼中的绝望和疯狂渐渐被一种极其阴鸷和狠厉的光芒所取代。
沈文昌的毒计,为他指明了一条在绝境中险中求胜,甚至可能反咬一口的险恶路径!